管好舌头，不敢自大

管好舌头，不敢自大 

         某个黎明我将把这枚石头送回神庙。当大海将它远方的亮光推向南边，我将再次表达我清晨的祝愿：“但愿我能免于间歇杀戮的邪毒气氛。但愿我管好舌头，不敢自大，敬畏神明。知道它在我肆无忌惮的口中说话。” 这首短诗《德尔菲的石头》，出自一九九五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希尼（Seamus heaney, 1939）的手笔。德尔菲（Delphi）是希腊古城，有太阳神庙，以神谕闻名。

        有次希尼到此一游，捡到了一方石头，于是写成此诗，其中的后三行「许愿」最重要： ”that I may escape the miasma of spilled blood, govern the tongue, fear hybris, fear the god until he speaks in my untrammelled mouth.“ 希尼是爱尔兰裔英国人，后来终于改宗为爱尔兰人。

        他生长在北爱衡突严重的时代，看多了族群流血衡突，也见惯各种极端政客的嘴脸。由于流血衡突所造成的仇恨气氛有传染性，因而他遂以「毒气」（Miasma）称之，希望不要被这种气氛拖着走。至于他许愿说：「但愿我管好舌头，不敢自大，敬畏神明。」就更有深意了。

        在动乱的时代，人们喜好夸夸其谈，尤其喜欢「自大」(Hybris)。在这里，「自大」这个字用得最为巧妙。这个字与另一个字Hubris相同，只是为了发音而有一个字母不同而已。这个字在古希腊指的是那种会让人「造成自我毁灭结果的自大」。

        人们如果对世界失去了敬畏之心，因而自以为是的傲慢胡为。 在这里「不敢自大，敬畏神明」(Fear hybris, fear the god)乃是对比的互补句，而总结则是「管好舌头」- 它的意思就是「管好嘴巴」。

        当人们能知所敬畏，不再傲慢胡为，渐渐的，那毫无遮拦的嘴就会收敛；而当人的心与神的心趋于靠近，这时候才可能期待「祂在我肆无忌惮的口中说话」，后而提高了人的水准。 因此，希尼向神所做的许愿，其实也是一种自我期许。他对现在状态的处境不满，希望藉着超越自己，俾走向另一个更好的状态。 

         在文学史上，杰出的诗人和作家，几乎毫无例外的，都会碰触到人性的缺陷，包括自私、贪婪、邪恶、傲慢、狡猾等，希尼当然也不例外。他在一首诗里写道： 我吟咏 为了凝视自己，并让黑暗发出回声。 I rhyme To see myself, to set the darkness echoing. 

         因此，阅读有反省力的诗，总是会给人极大的启发，让人洞悉自我的限制，并对可以变得不同有所期待。上面这些诗句，对我们岂非格外有惕示意义吗？